1 纸上的边界感六月的老城区，梧桐树叶把阳光筛成碎金，落在斑驳的墙面上。

我拖着行李箱站在“永安里3号”门口，第三次确认手机里的租房信息——没错，就是这里，

合租室友是音乐学院的学生，租金比周边便宜三百块。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，

楼道里飘来淡淡的桂花香，夹杂着钢琴声。不是我熟悉的流行曲，是《卡农》，

却弹得格外克制，每个音符都像被尺子量过，精准却透着疏离。二楼的房门虚掩着，

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。我轻轻推开门，客厅不大，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架黑色钢琴，

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生坐在琴凳上，侧脸线条干净利落，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，

投下一小片阴影。听到动静，他停下弹奏，转头看来。那是双很亮的眼睛，却没什么温度，

像覆着一层薄冰：“你是阮阮？”“是我！”我赶紧点头，把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，

“以后请多指教。”他站起身，走到茶几旁拿起一张折得整齐的纸，递了过来：“合租公约，

你看看。”我接过来展开，字迹是标准的楷书，

笔锋利落：“1. 晚上10点后不大声喧哗，

包括但不限于追剧、打电话；2. 厨房使用后需及时清理，厨具归位，

垃圾当日倒掉；3. 阳台花卉由本人负责，

禁止随意浇水或搬动；4. 公共区域电费、水费按月平摊，每月5号结算。”一共四条，

写得清清楚楚，连“包括但不限于”都用上了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严肃。

我攥着纸的指尖微微发烫，想起自己怕黑的毛病——晚上写稿必须开着大灯，

甚至要留一盏小夜灯，这要是写进公约里，会不会被嫌麻烦？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，

挑眉问：“有问题？”“没、没有！”我咬了咬牙，从包里翻出笔，

在第四条下面添了一行字：“5. 深夜若乙方（阮阮）开灯写稿影响甲方（华子期）休息，

甲方可弹奏钢琴作为‘白噪音’，曲目由乙方指定，时限为晚上11点前。

”写完我紧张地抬头看他，他盯着“白噪音”三个字看了足足三秒，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，

补充道：“附加条款：曲目需为古典音乐，禁止流行歌曲。”“成交！”我立刻点头，

像签了什么重要合同似的，把公约折好放进包里。他指了指旁边的房间：“那是你的房间，

钥匙在门锁上。我叫华子期，音乐学院钢琴系大三。”“我叫阮阮，自由撰稿人，

主要写小说。”我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，门后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，

上面是前租客留下的：“这间房朝东，早上能晒到太阳，晚上有点暗，怕黑的话记得留灯。

”我摸了摸胸口，那里还揣着父亲留下的小台灯——自从他去世后，

我就再也不敢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睡觉。母亲总说我“矫情”，可只有我知道，

黑暗里那些晃动的影子，像极了父亲走那天，医院走廊里拉长的悲痛。收拾完行李已是傍晚，

我饿得肚子咕咕叫，刚要去厨房找吃的，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琴声。还是《卡农》，

但这次的节奏慢了些，像是有人在轻轻叹气。我趴在门缝里看，华子期坐在钢琴前，

手里拿着一张照片，照片上是个笑容温和的男人，正搂着小时候的他弹钢琴。

他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摩挲，没按下去，只是盯着照片发呆。那一刻，他脸上的疏离消失了，
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落寞。我悄悄退回来，从包里翻出最后一包饼干，

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了。也许这张严格的《合租公约》，不仅是为了划分边界，

更是他保护自己的壳。而我没想到，这层壳，会在后来的日子里，被一点点温柔的小事，

悄悄敲开裂缝。2 琴声里的温柔入职出版社的第一个任务，

是赶一篇三万字的短篇， deadline 定在一周后。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

从早到晚对着电脑屏幕，连吃饭都靠外卖解决。第三天晚上，我写到凌晨一点，

眼睛酸涩得厉害，房间里的大灯亮得刺眼。突然，客厅里传来琴声，

是《月光奏鸣曲》第一乐章。不同于平时的克制，这次的旋律温柔得像流水，缓缓淌进房间，

抚平了我心里的焦躁。我赤脚跑到门口，透过门缝往外看——华子期坐在钢琴前，没看琴谱，

指尖凭着记忆在琴键上移动。月光从窗户洒进来，落在他身上，像给他镀了一层银边。

他弹到某个小节时，微微皱了皱眉，手指停顿两秒，又重新弹过，这次的音色更柔了些。

我靠着门板，听着琴声，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。原来他也不是时刻都那么严肃，

至少在弹琴的时候，他的眼睛里有光。不知过了多久，琴声停了。我正想回房间，

就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：“还没睡？”我吓得一哆嗦，赶紧打开门，

尴尬地笑了笑：“写稿呢，你琴声太好听了，就……就多听了会儿。”他手里拿着一杯牛奶，

递了过来：“***的，加了点糖。写稿太晚对胃不好。”我接过杯子，

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：“谢谢！你怎么还没睡？不是说11点前就……”“你灯没关。

”他打断我，目光落在我房间里亮着的大灯上，“附加条款里没说11点后不能弹琴，

只是你不能点歌了。”我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迁就我。看着他转身回房间的背影，

我突然想起《公约》里没写的一条——原来有些人的温柔，藏在看似冷漠的规则背后。

从那天起，我们的“公约”开始悄悄变质。他会在我熬夜写稿时，默默煮一杯牛奶放在门口，

偶尔还会附上一块小蛋糕，是楼下蛋糕店刚出炉的抹茶味，我提过一次喜欢，他就记住了。

我则会在他练琴累的时候，帮他整理散落的谱子。他的谱子总是很乱，

上面写满了修改的笔记，我按照曲目分类放好，在每本谱子上贴一张小标签，

画个歪歪扭扭的音符。周末的时候，他会早起去买早餐。每次都买两份，

我的那份永远是豆沙包配豆浆，他记得我不吃香菜，连豆浆里都没放。

有次我问他：“你怎么对我这么好？我们不是只讲公约吗？”他正在阳台浇花，

闻言回头看我，嘴角勾了勾：“新增一条口头约定：互相照顾，算附加条款。

”阳台里摆着几盆多肉，是他买来的。有盆“玉露”被他浇多了水，叶子蔫了一半，

他蹲在那里，皱着眉研究怎么救。我凑过去，

从手机里翻出多肉养护攻略给他看：“要少浇水，多通风，放在散光的地方。”他看了攻略，

又看了看我：“那以后阳台多肉归你管。”“凭什么呀？”我不服气。“我负责跑腿买肥料，

你负责养护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说，“《公约》第六条：合作共赢。”我被他逗笑了，

蹲下来帮他把多肉移到通风的地方：“行吧，那我可得收‘养护费’，

比如……你每天多弹一首曲子。”他点头：“可以，曲目我选。”那天下午，

客厅里的琴声响了一下午，从《致爱丽丝》到《梦中的婚礼》，都是些温柔的曲子。

我坐在阳台的小椅子上，看着多肉，听着琴声，觉得这样的日子，真好。

3 暴雨夜的星星灯七月的雨来得猝不及防。那天晚上，我正对着电脑赶稿，

突然一道惊雷劈下来，房间里的灯瞬间灭了——停电了。黑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，

我吓得尖叫一声，赶紧抱住旁边的枕头，缩在墙角。窗外的雷声不断，雨点砸在玻璃上，

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，那些黑暗里晃动的影子，又开始在我眼前浮现。我咬着嘴唇，

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。以前停电的时候，父亲会把我抱在怀里，打开手电筒，

给我讲故事；可现在，只有我一个人。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，房门被轻轻推开，

一道微弱的光透进来。华子期手里拿着一盏星星灯，站在门口，

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温柔：“阮阮？别怕，是我。”他走到我面前，把星星灯放在地上，

暖***的光映亮了他的脸。他蹲下来，看着我发抖的样子，眉头皱了起来：“很怕黑？

”我点点头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我爸走的时候，也是这样的暴雨夜，停电了……”话没说完，

他突然伸手，轻轻摸了摸我的头：“没事了，我在。”那一瞬间，我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，

抱着他的胳膊哭了起来。他没说话，只是任由我抱着，等我哭够了，

才递来一张纸巾：“要去客厅吗？我弹弹琴，声音能盖过雷声。”我跟着他走到客厅，

他坐在钢琴前，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琴键，开始弹奏《小星星》。简单的旋律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