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高远，G317次列车……是不是你调度的？”“对，怎么了？”“它晚了七分钟，对吗？

”“你怎么知道？区区七分钟，问题不大。”电话那头的妻子声音颤抖，

带着哭腔：“安安……安安在那趟车上！她哮喘犯了，没带药！就因为你那该死的七分钟！

”1“砰！”调度中心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，主任张海涛铁青着脸，

像一头发怒的公牛，冲到了高远的调度台前。“高远！***在干什么！

”巨大的咆哮声震得整个调度大厅落针可闻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，惊恐地望向这边。

高远握着电话，手脚冰凉，耳边还回响着妻子许晴绝望的哭喊，

眼前却要面对主任***般的质问。“G317！为什么晚发七分钟！

你知不知道这七分钟会让整个东部干线全部陷入混乱！后面接着的三十多趟车怎么办？

几万名旅客的行程怎么办？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！”张海涛的手指几乎戳到高远的鼻子上，

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。责任？高远的大脑一片空白。他担得起吗？他只知道，他的女儿，

他唯一的女儿安安，此刻就在那趟被他亲手延误的列车上，生死未卜。“说话啊！你哑巴了？

”张海涛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高远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为什么会晚七分钟？因为就在下达发车指令前的最后一刻，张海涛打来了电话，

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——关于一份报告的格式问题，将他痛骂了整整五分钟。

他挂掉电话时，怒火中烧，满脑子都是张海涛那张油腻的脸和尖酸刻薄的话语。

“一个破格式，值得你跟我吼？老子今天偏不让你顺心！”一股邪火顶上心头，

他看着屏幕上即将到点的G317，鬼使神差地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“放行”按钮。

他想晾这张海涛一下，让他知道，这个调度中心，不是他一个主任就能一手遮天的。他高远，

才是保证所有列车运行的绝对核心。一分钟，两分钟……他盯着秒针，

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。同事老李在旁边小声提醒：“高工，G317该走了。

”他头也不抬，冷冷地说：“再等等。”他要等张海涛亲自打电话来问，

他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任低头！直到第七分钟，他心里的那股气才稍稍顺了下去，

这才不情不愿地按下了放行指令。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权力示威，一次小小的报复。

他怎么也想不到，这被他当作武器的七分钟，会变成一把插向自己心脏的尖刀。

“主任……我……”高远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“我女儿……在G317上。

”张海涛的怒骂声戛然而止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。

“她……她有哮喘……刚才我妻子打电话来，说她犯病了，

车上没药……”高远的眼泪终于决堤，这个在调度中心向来说一不二，

冷静得像一台精密仪器的男人，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。整个调度大厅死一般寂静。

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的消息震住了。一个金牌调度员，为了赌气，

亲手延误了载着自己病危女儿的列车。这听起来，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荒诞的笑话。
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张海涛的声音也开始发颤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“快！

快联系G317的列车长！”高远猛地抓住张海涛的胳膊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

“求求你，主任！快让他找医生！我女儿在8号车厢！她叫高安安！”张海涛如梦初醒，

一把推开他，抓起指挥台上的紧急通讯电话，用平生最快的语速吼道：“接G317！

紧急呼叫！人命关天！”高远瘫坐在椅子上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
他看着屏幕上代表着G317的那个红色光点，它正沿着既定的轨道飞速前进，可在他眼里，

那就像一辆失控的灵车，正载着他的女儿，冲向无尽的黑暗。他想起了早上出门时，

安安抱着他的腿，仰着小脸说：“爸爸，今天要去外婆家，你下班早点来接我好不好？

”他当时正因为许晴催他快点而心烦，只是敷衍地摸了摸女儿的头：“知道了，爸爸忙。

”许晴在旁边冷冷地说：“他心里只有他的调度图，什么时候有过我们娘俩？

”两人又为此大吵一架，他摔门而出。原来，妻子说的都是对的。在他心里，他的工作，

他的权威，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，真的比女儿的命还重要。电话再次响起，是许晴。

高远颤抖着手按下接听键。“高远……”许晴的声音冰冷得像寒冬的湖水，

“安安……被紧急送到金陵市第一人民医院了。车上的一个医生帮忙做了急救，

暂时……暂时保住了一条命。”高远紧绷的神经一松，差点昏过去。“但是医生说，

如果再晚几分钟，大脑缺氧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“高远，你知道吗？那几分钟，

就是你延误的那七分钟！”“你为了你那点可笑的骄傲，差点杀了你的亲生女儿！

”许晴的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狠狠地扎进高远的心脏。“我在医院等你。

我们……把婚离了吧。”电话被挂断了。高远呆呆地举着手机，耳边只剩下“嘟嘟”的忙音，

那声音仿佛在为他的人生，敲响了丧钟。2金陵市第一人民医院，抢救室外的走廊。

高远冲到时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。许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双眼红肿，面无血色，

整个人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像。“晴晴……”高远的声音干涩无比，他想上前，

脚下却像灌了铅。许晴听到声音，缓缓抬起头，那双曾经满是爱意的眼睛里，

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寒冰和仇恨。“你还来干什么？”她的声音不大，

却透着一股能将人冻伤的寒气，“来看你差点亲手杀死的女儿吗？

”“我……”高远喉咙哽咽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“高远，

我以前总觉得，你只是工作狂，只是太爱你的事业。我错了。”许晴站直了身体，

一步步向他走来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，像是在为他们的婚姻倒计时。“你不是爱事业，

你是自私！你爱的是那个在调度中心说一不二，掌控一切的你自己！

为了维护你那点可怜的权威，你连亲生女儿的命都可以拿来当赌注！”她走到他面前，

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。“啪！”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。高远没有躲，

脸上火辣辣的疼，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。“这一巴掌，是替安安打的！

”许晴的眼泪终于再次涌出，她抓着高远的衣领，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，

像一头发疯的母狮。“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？安安在我怀里，脸都紫了，呼吸越来越弱！

我抱着她，跪在车厢里求别人救救她！我给你打电话，

你却在为了你那***的七分钟跟我炫耀！”“高远！你怎么能这么狠心！那是你的女儿啊！

”她的力气渐渐耗尽，最终瘫软在高远的怀里，放声痛哭。高远僵硬地抱着她，

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。他想说对不起，可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
抢救室的门开了。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。“谁是高安安的家属？”“我是！医生，

我女儿怎么样了？”许晴猛地推开高远，冲了过去。“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。

”医生摘下口罩，表情严肃，“幸亏送来得还算及时，

也幸亏在车上遇到了我们医院心肺科的王教授，做了紧急处理。否则再晚个五六分钟，

孩子就算救回来，大脑也会因为长时间缺氧造成不可逆的损伤。”又是五六分钟！

高远感觉自己的膝盖一软，差点跪在地上。他延误的七分钟，

几乎精准地覆盖了女儿从发病到得救的全部黄金抢救时间。是他的傲慢与偏执，

将女儿推到了鬼门关前。“谢谢您，医生！谢谢您！”许晴对着医生连连鞠躬。“不用谢我，

要谢就谢车上那位王教授，还有你们家孩子命大。”医生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

“不过孩子的身体还很虚弱，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四十八小时。”“好，好，

只要孩子没事就好。”医生离开后，许晴看也没看高远一眼，

径直走向重症监护室的探视窗口。高远跟在后面，隔着厚厚的玻璃，看着躺在病床上，

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的安安。小小的身体，苍白的脸蛋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。他的心，

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，疼得无法呼吸。这就是他干的好事。就在这时，

他的手机响了。是主任张海涛。“高远，你现在在哪？”张海涛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。

“我在金陵，医院。”“孩子……怎么样了？”“暂时脱离危险了。”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，

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：“那就好……那就好。”“高远，局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，

明天就会到单位。这次的事故影响太大了，G317延误七分钟，

导致后续三十七趟列车不同程度晚点，直接经济损失初步估计超过三百万。最关键的是，

在金陵北站的紧急停车，打乱了整个华东线路的运行图。这起事故，

已经被定性为‘特大一级调度责任事故’。

”张海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：“你……做好心理准备吧。”高远麻木地听着，

这些曾经能让他心惊肉跳的字眼，此刻却激不起他内心丝毫的波澜。工作？前途？

在女儿的生命面前，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？他唯一在乎的，是玻璃窗里那个小小的身影，

和身边那个对他心如死灰的女人。“高远。”许晴忽然开口，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，递到他面前。“离婚协议书，我早就拟好了。

之前一直没拿出来，是觉得我们之间或许还有可能，为了安安，我愿意再忍一忍。

”“但今天我明白了，不离开你，才是对安安最大的不负责任。”“我不能让我的女儿，

生活在一个随时可能因为父亲的自私而丧命的环境里。”“财产，我一分都不要，

房子车子都给你。我只要安安。”高远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协议，

感觉眼前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崩塌。他输了。输得一败涂地。3高远没有签那份离婚协议。

他像个游魂一样守在重症监护室外，不吃不喝，不眠不休。许晴没有再逼他，

也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。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，比医院的墙壁更厚，更冷。

四十八小时后，安安的情况稳定下来，转入了普通病房。高远终于能近距离看看自己的女儿。

安安还在昏睡，小脸上没什么血色，呼吸均匀而平稳。高远伸出手，想要摸摸她的脸，

手伸到一半，却又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。他怕。他怕自己的触碰，会再次给女儿带来厄运。

许晴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。“现在知道怕了？

你亲手把她推向鬼门关的时候，怎么不知道怕？”高远低着头，像个被审判的罪人。“晴晴，

对不起……”“别跟我说对不起！”许晴的声音陡然拔高，“你去跟安安说！等你女儿醒了，

你亲口告诉她，你是怎么为了跟领导赌气，让她在火车上差点憋死的！

”高远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。他不敢想象那个画面。

他不敢想象女儿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，问他：“爸爸，你为什么不救我？

”“我……”“你不敢，是吗？”许晴冷笑，“高远，你就是个懦夫。

一个只敢在安全的操作台后面对着屏幕发号施令，却不敢承担任何现实后果的懦夫！

”病房的门被敲响了。两个穿着铁路制服，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。

为首的一人看了一眼高远，又看了看床上的安安，沉声问道：“是高远同志吗？

”高远点了点头。“我们是路局纪委调查组的，有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。

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？”高远看了一眼许晴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知道，审判的时刻，

终究还是来了。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会议室里，调查组的问话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