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:零一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11-10 18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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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家强刚收了房,正在新房规划装修,老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,当时他正测量厨房阳台尺寸,手机在包里,隐约听见响,就让季苏给递过来。季苏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老家俩字,心里就打上鼓了。

和万家强结婚这些年,季苏已经养成了习惯,晓得乡下公婆对传统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很讲究,除非有要紧事,从不主动给万家强打电话。

所以,每当万家强接到老家电话,她的心,总会下意识地一抽,就紧张上了。一紧张,神态里就会有警惕,每每万家强看了,就很是不舒服,但又不好说什么,毕竟,有前车之鉴的不少事实摆在那儿,只要父母主动来电话,不是村里谁要来青岛看病,就是某人要来青岛办事,他的任务呢,就是来看病的他负责张罗医生,别让医院把乡亲当生猪宰了;来办事的他负责打前站,提前把关系给疏通好了,临了,人到了,再给当个一天两天的司机,和吃饭买单的……等等,类似的事,不胜枚举。因为棉花村离着青岛又不远,老家人不管是看病还是出门打工,都愿意往青岛跑,一年下来,万家强两口子不接待个十来拨不叫一年,莫要说季苏不愿意了,万家强也头疼,可再头疼也不成,知道爹娘好面子,张罗着让他帮乡亲忙,其一是善良,觉得万家强在青岛,帮帮忙也就是一抬手的事,其二是爹娘虚荣,让万家强张罗着帮了忙,人家除了念着万家强的情,也忘不了老万两口子,别的没有,好话又不用花钱买,一箩筐一箩筐地往老万两口子跟前端,把老万两口子给捧得开开心心的,让老万更是有了儿子出息,老子才能端得起太爷架子的自豪感。

现在,万家强见季苏拿着他手机,眉头一皱一皱的,就知道肯定不是她喜欢的人打来的电话,但也没问,伸手接过电话,扫了一眼,压着微微的不快,把电话挂断了,然后,打回去。

先挂断,再打回去,也是万家强接父母电话的程序,因为太了解乡下的父母,他们没事从不主动电话他,不是薄情不亲他,而是心疼长途话费,只要万家强接了电话不挂断,父母那话,说得就跟爆炒的豆子似的,噼里啪啦地往他耳朵里倾泻,好像稍微说慢了点,屁股上就能让狼逮一口肉去。

电话一接通,就是老鲍的哭声,那哭,好像天塌了地也陷了似的,让万家强赶紧回去,他爸被让***抓去了。

万家强就懵了,觉得父亲虽然有父亲的缺点,可最多也就是虚荣了点,爱吹个牛皮啥的,可也不至于把自己吹进***啊,就问为什么。

老鲍哭得呜呜的,说不出句囫囵话,把万家强的心,给哭焦焦了,老鲍想说清楚又说不清楚,颠三倒四地让他快点回。万家强就知道事不小,就看了季苏一眼,显然,因为母亲哭得嗓门大,季苏已经听了个大概,卷尺本子什么的都收拾利落了,拎着包在一旁冷静静地看着他呢。

万家强收了线,说我得回去趟。

季苏什么也没说,把包递给他,仿佛在说,不用说,她已经料到了。

万家强觉得就这么走了,还是有点不妥,就又说了句我妈说我爸进***了。

季苏说我听见了,然后问:“你爸这是怎么了?”口气里带着点烦。

万家强既不能对她的口气表示不满,又不想表达对父母的抱怨,就说了句谁知道呢,等我回去看看再说。边说边往门口走,季苏跟到门口,说早点回来,咱房子得赶紧装起来,十一之前得搬家呢。

万家强说好,知道季苏烦着呢。自打结婚以来,他们真被老家的事无巨细折腾烦了,烦到只要一看到电话是从老家打来的,心脏里就跟给人装上了个***似的,砰砰地开炸。

季苏有心数落公婆两句,又怕万家强有情绪,要跑一百多公里的路呢,带着情绪开车人会毛躁,就把火压了回去,说路上慢点开。

万家强嗯了一声,就进了电梯。

下午,季苏还有课,本想让万家强把她捎到公交车站来着,可又怕在路上忍不住跟他抱怨公婆在这时候添乱,让他更烦,就没张口,只说让万家强先走,她再打量打量房子,琢磨一下装修方案。

万家强松了一口气,如获大赦似的。

一路上,开着车就想,怎么会有这种心情呢?好像离开季苏的视线就像小偷离开警察的视力范围一样放松。想来想去,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这些年是对不住季苏的吧?

他知道,因为老家的事,季苏跟着他受了不少委屈,他虽然嘴上没说,但心里清楚着呢。也是因为他的嘴上不说,季苏一直觉得他愚孝,只顾着他们万家人的感受,不管她有多委屈有多难。其实,怎么会是这样呢,他不说,只不过知道在年迈的父母和从乡下跑到城里讨生活的弟弟那儿,除了他这个大哥,别指望。他要附和着季苏的心思,说老父母和万家顺他们上来一阵挺不懂事的,以后还怎么义无反顾地帮他们?

万家强像知道自己的优缺点一样,知道自己家人身上的毛病在哪儿,可不管有多少毛病,那都是生养了他的父母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是?他们遇上了事,让他甩手不管,他做不到,也狠不下心。虽然季苏也强调过,不是不管,但管也要有管的分寸,譬如,他怎么管父母都成,可不能把整个棉花村的责任都承担过来吧?

万家强知道她说的对,可想想老父亲殷切的眼神,那个不字和推脱,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。父亲也说了,就是因为儿子帮了棉花村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忙,他这个做老子的才有走到谁跟前都有背着手挺着胸脯的谱气儿,哼,这威望,连村委主任村支部***都只有仰望他后脑勺子的份!现在,乡下生活也好了,在经济上老万两口子虽然没给得了万家强什么接济,但也没累赘着他。父母养育了他一场,他能给父母的,大概也就是这扬眉吐气的精神头儿了吧?在物质并不匮乏的当下,自己***心跑跑腿就能让老人活得在人前有脸,人后有底气,他好意思说不吗?

一路往家狂奔着一路想,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进了***,想来想去,就觉得十有***是和姑妈万春燕闹起来了。最近,只要他往家打电话,母亲就控诉上了,控诉万春燕的蛮不讲理和父亲一贯的滥好人德行,都快把她气死了。

万家强打小就知道父亲有多偏袒姑妈,譬如姑妈爱吃樱桃,他家菜园子里的樱桃熟了,父亲就会贼眉鼠眼地摘上一小筐,打发他给姑妈送去,就这样也没落姑妈一句好,说父亲欠了她的,这还债呢。

万家强也知道姑妈所谓的欠,就是她出生的时候,爷爷在院子里栽了棵楸树,说等万春燕长大了,树也就大了,正好砍了给她做嫁妆。可万春燕结婚的时候,老鲍不舍得砍,恁大一棵树,夏天能给院子遮不少阴凉不说,万家强和万家顺弟弟兄俩都喜欢在树下玩,砍了怪可惜的,就让老万赶集买了棵差不多大的树给万春燕打嫁妆,把这棵老树的命给保住了。嫁妆万春燕也收了,却醉死不认那壶酒钱,说虽然买的树也是树,可比起亲爹给栽下的那棵,还是差远了,起码味儿不对。就这么着,那棵茂密密在院子里的大树,就成了老万欠下了万春燕的象征,成了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。

万家强能想象到母亲和姑妈为条夹道吵得鸡犬不宁,却没想到会把父亲给折腾进***,可见这饥荒造得不轻,心下一急,就把车开得风驰电掣的,出城不到二十公里,万家顺来电话问走到哪儿了,万家强这才想起来,因为走得急,忘记招呼万家顺了,就说出城有段距离了。万家顺就带着怨气说哥,咱爸出这么大的事,我能不回去吗?

万家强知道他是心疼油钱,想搭顺风车,不由得,就有些恼火,不就十升油么?和父亲相比,哪头轻重,掂量不出来啊?但还是梗了几下喉咙,把火压了下去,就说已经出城好远了,不可能回去拉他,让万家顺自己开车回。

万家顺悻悻的,把手机往储物箱里一塞,扶起了暂停服务,打量了一下四周,见离陈玉华工作的超市不远,就打了方向,转过去,跟陈玉华说了家里的事,末了说得去趟。

陈玉华挖了他一眼又一眼,说你爸不本事挺大的嘛,咋还让人治到***去了?

万家顺转身就走。

陈玉华忙追出来,一把拽住他胳膊:“都进***了,你爸该不会把你姑妈家的房子给点着了吧?”

“想什么不好?我爸有那个胆还没那么狠的心呢。”万家顺甩开她的胳膊,说听说砸了不少东西,还把老金也给拿铁锨拍了。

陈玉华吓了一跳,说这不得赔啊?

一听她这么说,万家顺就觉得自己胸口想想给人猛地咬了一口似的,愣了一下,喃喃道:“不会吧?”

陈玉华帮又把手里的饼干往货架上一塞,恨恨说:“不会吧不会吧!东西毁了不少,万春燕能饶了你们家我我就头朝下一路拿着大顶回棉花村!”说着,把工作服一脱,就往收银台去,说我跟你一起回!说着,就请了假,拽着万家顺出了超市,就让他给万家强打电话。

万家顺问干嘛。

陈玉华翻了一个白眼,说出这么大事,你哥不回去啊?

万家顺这才明白她也是想搭万家强的顺风车,就说我哥早走了。

陈玉华瞪大了眼,不相信似地说你就没说让你哥捎着你?

万家顺说说了,晚了,打电话的时候我哥已经离城好几十公里了。

陈玉华这才气哼哼地说这一折腾,车捞不着跑了不说,还得搭上汽油,你爸妈真是,都多大年纪了,就不能省点心啊!

万家顺顾不上和她叮当,说别絮叨了,说不准这会儿大哥已经到了,他回去得太晚不像话。然后看着陈玉华:“真跟我回去?”

“不真跟你回去我请假干什么?”

“全勤奖不要了?”

“什么***劝不全勤奖的,不就一百快钱嘛!”说着,把副驾驶的门关上:“让你自己回,我不放心,得回去看着点!”

“我又不是三岁两岁孩子,用得着你看了?”万家顺边嘟哝边发动了车子。

“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爸妈?三套两套的,你那张破嘴就吹上了!知不知道进了城的人吹牛是有代价的?”

“知道,牛吹大了,老家有事用钱的时候得往外多掏。”万家顺无可奈何地说:“老婆,你就放心吧,我对钱比对爹娘亲。”

陈玉华又哼了一声,翻了他一个白眼,说:“见了你爸妈,咋说咱在城里的日子?”

“房不一间地无一垄,为了在城里按家立命,我们起早贪黑不容易。”万家顺像背课文似地说。见陈玉华又指着她自己的鼻子,忙补充了一句:“玉华更不容易,自从跟着我进了城,又是带孩子又是打工的,忙得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。”

陈玉华噗哧就笑了,打了他胳膊一下:“去你的,连喘气都没工夫了那是死人。”说完,让他先到蒙古路那边扎一头,万家顺问干嘛?

“让你去你就去,哪儿那么多废话?”

到了蒙古路,陈玉华让他在长途站旁等等,她进去上趟厕所,万家顺怕回去晚了万家强说他,有点急,催她快着点。陈玉华啥也不说,下车就往车站里跑,好像真的很内急似的,没几分钟,就回来了,身后跟着三个拎了大包小包的人。

万家顺就在心里噗哧上了,晓得陈玉华去长途站上厕所是假,去拉俩客人把油钱挣回来才是真格的。

陈玉华连招呼没跟他打,就掀开后备箱让三个人把行李放进去,又把三个人在后排座上安排妥当了,才一脑袋扎进进,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万家顺:“怎么样?”

万家顺冲她竖了竖大拇指,说老婆,我万家顺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,全仰仗你了。把后座上的三个说得云里雾里的,活像被土匪绑了票的良民,突然嗅出味不对了,有慌慌张张的怕,在脸上显了出来。

陈玉华从后视镜里看到了,就回头笑着说:“大哥,我们真不是拉到僻静处宰客的黑车,这不,我们要回趟棉花村,捎上你们三个,我们把油钱挣出来,你们花坐大客的价钱坐小车回去,多好,咱这叫拉屎扒地瓜,一举两得。”

后座上的三个人才放松下来,一路上,后座上的三个,直夸万家顺有福,娶了个理家过日子的好手,把陈玉华给恭维得飘飘然的,那些原本担心着回去要帮着公婆掏赔偿的不快,就少了好些。

2

办案***告诉万家强,老万已经承认是他先动手打的人,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不说,还要赔偿打架斗殴中毁坏的东西,一共三千块。

可老万扯着脖子喊,手是他先动的,可这是有原因的,如果万春燕和老金不霸了夹道,老鲍能上山墙?老鲍不上山墙,老金能拿竹竿往下捅她?这不成心要老鲍的命么?他是老鲍的男人,能眼瞅着自家老婆被人捅下来没了命?他不打成嘛他?至于他和老金打架时毁的东西,老金也有份!塑钢窗是老金的铁锨先落上去的,他亲眼看见的!

万家强虽然没亲临打架现场,但听父亲这一顿嚷嚷,已经明白了个差不多,这么多年了,他也了解父亲的脾气,虽然虚荣好面子也犟了点,但如果不是逼急了,是绝不会先动手的。可不管听上去父亲的动手是多么的在情理之中,先动了手,就是他理亏,如果不赔偿,父亲是休想出得了***,就说爸,人家***办案,看得不是谁有理谁没理,看的就是一个事实根据,到底是谁先动了手,咱把钱赔了出去,要不然您得拘留呢。

“不赔!莫说三千,三毛也不赔!”老万一副宁肯上法场也不肯认输的倔嘴脸,脖子梗老直:“家强,你要敢瞒着我赔了,你就不是我儿!”

万家强晓得,父亲认死理,倔了一辈子了,他也别想在这会儿跟他讲得通道理,就跟办案***丢了个眼色,示意有话出去说,嘴上却跟老万说爸,我出去打几个电话,找人想想办法。

老万说成,眉开眼笑的。找人。这话他爱听。在他认为里,找人就是找门路,现如今,能找上人就是找得到门路,这是有能耐的表现。不管咋说,万家强是大城市人,又是做大生意的,当然认识很多头面人物。

头面人物是啥?就是八面玲珑,在这世界上就没他们趟不开的路子过不去的河,只要这些人物一个电话打过来,***就得溜溜开门把他放出去不说,搞不好所长都得跟他赔礼道歉,到那时候,他毛发无损,一文钱不赔地回棉花村,那腰杆子,得挺多直才能显出自己活得底气壮啊。

老万想着想着,就开心地笑了。

其实,万家强想和办案***以及老金商量,赔偿款由他来出,但不能让老万知道。

闹到现在,老金早就后悔了。

说句良心话,对老万,老金一直还是心存感激的。当年退伍回来,要不是碰上老万,他还不知得在镇政府门口耗多久呢;要不是老万,他都三十开外的人了,上哪儿去娶媳妇儿?虽然说万春燕有万春燕的不是和缺点,可好歹一热炕头上和他过了这么些年,还给他生了个看一眼就满心眼都是欢喜的闺女。如果说他对自己这辈子还算满意,那这满意里好大一部分功劳是老万的。

当然,老金也明白,因为万春燕和老鲍不对付,不管他多感激老万都得和老婆站到同一条战壕,要不然,这往后的日子就甭想过安生了。

所以,他只能满脸愧色地跟万家强说,这事他想咋整都行,只要让他跟万春燕能交代过去。

自从来了***,万春燕十来分钟一个电话,都打好几遍了,哪一遍都怒火万丈。是啊,祸害了一院子的东西呢,搁谁身上谁也心疼,万春燕不仅跟他火烧火燎,跟***的***也撂下狠话了,要是不让老万赔偿她家的损失,明天一早她就捎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***门口!

泼成这样的乡下妇女,***的***也是头一遭遇上,也觉得棘手。跟没文化的泼妇没法讲道理,好在老万不像个横的,处理的时候,只能压着他点来了,可没成想老万也是属青蛙的,一压一蹦达,要不是万家强来了,***都不知该咋办好了。

万家强晓得,在父亲和姑妈那儿,***就意味着是公堂,是讲理的地方,***让谁赔,在他们的理解里就是谁不占理。这也是父亲咽不下这口气的原因所在。

万家强正跟老金交涉着,万家顺两口子到了,陈玉华阴着脸下了车,嘴里嘟哝着:“真是的,一家老的小的就没个让人不操心的时候!这一趟蹿,我这月的全勤奖又没了!”

虽然是嘟哝,但嗓门并不小,万家强晓得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,这是陈玉华的习惯,见面哭穷就跟猫见了鱼就拖不动腿似的。

见没人接茬,陈玉华挨个人的脸色扫荡了一全,问事情处理怎么样了。

万家强简要说了一下,陈玉华就冷丁被蛇咬了一口似的,差点跳起来:“啥?3千块,这不讹人吗?!“说着就瞪着老金:“姑父,虽说我妈和姑妈不合,可开口就讹,好意思啊你们?再说了,要不是你们把夹道占了,能有今天的事吗?”

老金让她说的脸上挂不住,红一阵白一阵的讷讷不出一句囫囵话来。

万家强说:“别说了,这钱我出。”

“哥,你出就不是钱了?你的钱也是咱老万家的钱,凭啥他要咱就给?你给我,我还替老虎谢谢你呢,不像某些人,讹了你的钱,你当他还领情啊?人家当你活该倒霉就应该往外掏!”三千块呐,陈玉华痛得肝酸肉颤,她在私营小超市上班,起早贪黑地忙活,连毛加屎也就两千出头,她能不痛吗她?

可不认这笔帐事就了不了事,万家顺让陈玉华别说了,问万家强:“咱爸什么态度?”

万家强还没说完,陈玉华就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,说还是咱爸想得开,不赔就对了,反正地里的活也忙过去了,咱爸出来也没事,蹲十五天拘留也没啥,有吃有喝不遭罪还不用干活,关键是不让某些人的阴谋得逞,既霸了咱家的地界儿还赚着咱家钱,好事全成他们家的了!

她一通歪理讲下来,万家强都快被她气笑了,说玉华你就少说两句没用的吧。

陈玉华一本正经说:“咋成没用的了?哥,你想想,你就是交钱把咱爸保出来,咱爸出来还不是抽烟喝酒满街打溜溜?让他出去打工半年能挣回这三千块就不错了,还不如让他在里面待着,反正……”

万家强知道,陈玉华这么说,并不是出于对父亲的恶意,而是家庭主妇对生活成本的本能折算,但他更知道,对于生性倔强要面子的父亲来说,如果真让他蹲半个月拘留,就是不想让他在棉花村抬头做人了。因为在乡下,蹲拘留的概念和坐牢差不多,好人谁坐牢?不用多,人只要在拘留所里蹲过了夜,日后就得落下许多让人牙根痒痒的说辞,这还了得?遂说:“玉华,别说了,我决定了。”然后,去车上拿手包,打开一看,就傻了,因为今天收房的时候交了半年物业费,交得就剩1500了,就问***周围有没有ATM机,***说以前有个,被人砸坏了,镇上只有农村信用合作社,想取其他银行的钱,得进县城。

万家强喃喃着说这可怎么办,就去看万家顺。

万家顺背对着他,正低头弯腰地护着火点烟,陈玉华责在旁顾左右,一副全然没在意他神态的样子。

这要是往常,万家强会另想办法,顺手让他们装过去得了,可今天不成,如果让他们装过去,他就得驱车三十公里去县城找银行取款,等取回来,***也该下班了。就喊了声家顺。

万家顺慌乱中抬头,一副被烟燎了眼的德行,眯着眼:“哥。”

“身上有多少钱?”万家强直奔主题,见陈玉华警觉地望着这边,就笑笑说:“这钱我出,算借你的,等回去就还你。”

万家顺期期艾艾地说,哥,你也知道,开出租是个险活,不知啥时候就能拉上个混账的,为了安全起见我身上就带当天的找零。说着,弯腰从驾驶室上的挡光板后,拿下了一打夹在一起的零钱,数了数,才二百出头,就喊陈玉华:“媳妇,身上带多少?贡献点。”

陈玉华身子一扭,气哼哼说我一个穷打工的,出门在外,也就带当天的菜钱,没多少!

万家顺笑嘻嘻凑过来说:“没多也有个少,媳妇,快,你就当这钱不是赔给那谁家的,是咱哥借咱的,还不成?”

陈玉华啐了他一口:“就你会说。”说着,从包里掏出一揉烂了的牛皮纸信封,点出了一千五,摔到万家顺手里,拿眼剜着老金说:“这钱都我下过咒了,谁花谁倒霉!”

万家强接过钱,皱了皱眉头:“玉华,话这么说,有意思么?”

“亏咱吃了,钱咱也赔了,还不让我嘴上过过年啊?”说着,陈玉华一扭身子,又冲老金哼了一鼻子,说:“啥***是亲三分向?还不如个陌生人呢,至少陌生人不会找茬讹我们!”

老金虽然脾气面了点,可脸面还是要的,让陈玉华这一顿抢白,脸红一阵白一阵的。万家强就喝了陈玉华一嗓子,说玉华你就少说两句吧,姑父又做不了姑妈的主。

陈玉华还没絮叨解气,说都这样了,还姑父姑妈呢,白眼狼都不带这么没良心的!

万家强见老金的嘴唇都哆嗦上了,知道再这么僵下去,也僵不出个好结果,忙招呼了老金一声,和***进了***,把手续办利落了,又叮嘱老金,让他千万和万春燕说声,赔偿款的事,他们几个人知道行了,别往外声张。老金嘴里嗯着,心里却晓得,万春燕的嘴,他是作不了主的,用不了两天,就得满棉花村吆喝是老万两口子不占理,连公安都不站他那边。

果然。

3

交上钱,看着父亲出来了,万家顺两口子就回青岛了。

万家强送父亲回家,劝了一路,和万春燕家东家西家地住着,差不多就行了,别往冤家对头里掐。被万春燕送进***关了半天的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呢,老万板着脸不吭声,像随时要发脾气的张飞。

别看老万平时把吹嘘儿子当饭吃,可在儿子跟前,从来都威严得很,尤其他火大发了的时候,看着儿子噤若寒蝉,他那颗藏在暴怒的脸背后的一颗心,就美滋滋的,儿子大了也出息了,还能在他这当爹的跟前敢怒不敢言,这说明了啥?说明他老万教子有方!治家有道!他这当爹的到老还被儿子当一家之圣尊着敬着!

每次开车进村,万家强就高度紧张,因为街巷不仅七拐八扭,还窄得很,坑坑洼洼崎岖不平,曾几何时,老万曾经吹过,等万家强混得再牛点,就喊他回村把路给修了,不指望村委那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了。因为这,被老鲍骂得好几天抬不起头来。老鲍说整个棉花村就显着你了啊?莫说咱家强还没混大发了,就算他混大发了,也得先顾着自己家里吧?有给村里修路那钱,干啥不好?给万家顺盘辆车开着不行啊?帮万家顺在城里买套房不好啊?!老万让她骂得脸上挂不住,抡起巴掌来就要扇,老鲍白眼一翻,就挺了过去,这才了了事。

万家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子,老万突然说停,把万家强给吓了一跳,以为车轮轧着了什么,忙熄了火问怎么了。老万推开车门说买条烟去。说着,下了车,背着手往街边的小卖部去。

村里一共俩小卖部,一个在村南一个在村北,门前都有***十平方的空地,栽了几棵楸树,地面拿水泥抹起来了,农闲的时候,树下经常一团一簇地坐着聊天的、下棋的、打扑克的,东家的长西家的短过了这个的嘴又入了那个的耳,万家强就玩笑说小卖部就是棉花村的新闻中心,譬如现在,他明白,父亲根本不是想买烟,而是用这种方式向大家宣告,他老万从来不做不占理的事,这不,去了一趟***,又毛发不损地回来了。

万家强忙下了车,追过去:“爸,我给您买。”

其实,老万要的就是这个范儿,儿子有出息,老子想要啥儿子都抢着给买单。

见老万来了,小卖部门口一拨人,心思都从扑克上挪开了,三三两两地站起来跟老万父子俩打招呼,见父亲回应大家招呼的时候,很是有下乡干部的范儿,万家强就憋不住想笑,爷俩进了小卖部,老万要了一条南京。万家强习惯性地掏出钱包,还没等打开呢,突然想起刚才给父亲交罚款,已经把钱包打扫干净了,就尴尬地问能不能刷卡。

老板就笑:“家强你别逗庄户人耍笑,我知道现在你们城里人兴刷卡,可咱这是在乡下。”

万家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说上午去收房了,物业费必须交现金,把钱包交空了。

老万本想借着买烟炫耀炫耀儿子的孝顺,没成想炫成了尴尬,就挺不是味的,顺嘴嘟哝了一句现在的城里人,不管买什么,就知道刷卡刷卡,还有家顺,陪我赶趟集就买个仨瓜俩枣的都嚷嚷着要刷卡,我看你们刷卡刷得都快不知道钱长什么样了!

万家强知道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,往外走的时候,又跟老板说:“三叔,以后我爸来买东西,都记帐上行了,帐等我回来再算。”

老板说了声好,不忘恭维老万两句:“老万,有福哇!”

老万用鼻子哼了一声,就出了门。

爷俩回了家,老鲍的眼睛还红肿着,见老万进门,忙上下打量了一番,把老万打量恼了:“看什么看?我又不是去坐了十年八年的大牢刚出来!”说着,扬着脖子冲院墙东面大声嚷嚷:“人家***就是把我请过去问了问情况,这不,啥事没有就让我回来了!”

老鲍不信,问万家强:“真啥事没有?”

万家强支吾说没事。

作为母亲,老鲍当然了解儿子,知道万家强打小有个毛病,只要一撒谎就眼神躲闪,见他眼神闪得像蝴蝶的翅膀,就一脸的半信半疑,说没啥事咋把你爸弄***里去了?

老万就火了,冲着院墙外大声嚷嚷说:“你当***跟你们娘们似的?人家那儿丁是丁卯是卯,谁的理就是谁的,没理你说破大天也没用,我老万没做啥对不住人也没做屈情理的事,莫说***,就是***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了!”说完了,气咻咻地撕开刚买的烟,拿了一根点上,继续嚷嚷道:“你当咱家强的大学白上了?外面头头面面的人物认识得多了去了,莫说咱有理,就是咱没理也能整治出咱的理来!”

老鲍晓得他是嚷嚷给街坊邻居听呢,就懒得和他磨嘴皮了,问万家强在城里的生意怎么样,万家强说还行,老鲍望了望天色,问今晚回去不。万家强说回,得赶紧回去研究装修,国庆节前无论如何得把家搬了。

为了买新房万家强去年就把旧房卖掉了,只是和买家商量好了,房价上优惠一点,但得让他们住到今年国庆。买他们旧房的是季苏的同事,如果到了约定的日子不搬,会让人说三道四也会让季苏为难,这些老鲍他们都知道,就说简单炒俩菜,让万家强吃了再走。

知道说不吃母亲会心里不过意,万家强就说好。

一会功夫,老鲍就炒了俩菜,万家强帮着端到炕桌上,就见父亲从半橱上摸过五粮液酒瓶子,往外倒酒,就诧异得不行了,说爸,这瓶酒您从过年喝到现在还没喝完?

过春节的时候,万家强捎了两瓶五粮液给老万。就父亲的酒量,一瓶白酒能喝三天就不错了,可这都6月了,每次回来都看见父亲拿这瓶子倒酒,就困惑了,以为只有自己回来,父亲才舍得喝这酒,就又随口说了句:“爸,酒给了您,就是让您喝的,您别不舍得,再说了,已经开瓶的白酒时间一长酒香就跑光了。”

老鲍正好端着一盘小葱拌豆腐进来,就没好气得挖了老万一眼,跟万家强说:“就你那两瓶酒,你前脚走,他后脚就招呼亲戚朋友喝出来了,你是没瞧见你爸当时那牛劲,好像离了他,别人这辈子就喝不上口五粮液了!”

万家强错愕地拿过酒瓶子闻了闻,就笑了:“爸,敢情您这是灌的二锅头啊。”

“一天到晚打肿了脸充胖子,弄得咱整个棉花村没不知道的,你爸养了俩有出息的儿子,尤其是老大!在城里有房有车有产业,供着他爸天天喝五粮液呢!”老鲍拿筷子往万家强眼前夹了些菜:“吹不要紧,你多少也得靠点谱,你也不问问,咱这方圆多少里,有钱的人家也不是没有,谁家能天天喝五粮液?你还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?”

万家强也觉得父亲虚荣得有点过了,遂说:“爸,我妈说的也对,您想想,虽然没人知道您这瓶子里灌的是二锅头,可二锅头您哪儿来的?还不得出去买啊?您光买不见您喝,时间长了,人家还不得犯嘀咕啊,您见天家喝五粮液,还买二锅头干啥?”

“我买二锅头干啥?我洗脚我浇花我倒了洒了我愿意,管得着吗?”老万嘴硬着,其实他也没出去吹自己喝的是五粮液,就是觉得把二锅头灌到五粮液瓶子里,喝的时候,无端地,就觉得多了些气势。

万家强知道,父亲和姑妈的纠纷,从表面上看是解决了,但梁子埋得更深了,以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,谁也不敢说。就再三叮嘱,他和万家顺不在家,要凡事忍让,至于被万春燕占了去的夹道,占了就占了吧,他在青岛成家立业了,肯定不可能回老家,万家顺一家三口的户口虽然还在家,可两口子正卯足了力气攒钱买房呢,也没打算回来,所以,所谓夹道,争来争去的,对他们家来说,真没什么实际意义。

可老鲍说了,不管他们回不回来,她和万春燕争的不是个夹道,是一口气,自从结婚,万春燕就没少刁难她,现在她都土埋半截了,还让她欺负?没门儿!她咽不下这口气。

万家强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,闷了半天才说:“要不您二老就去城里住段时间,也落个眼不见心不烦,等心里这口气顺溜了再回来。”

老鲍更不干了,说:“想什么不好?我行得正站得直,倒让她欺负得避出去,还有天理么?”

话说到这份上,万家强知道再劝也无益,吃完饭,就往青岛赶,赶到家已经九点半了,季苏正兴致勃勃地在网上看家具,听见门响,也没起身,招呼万家强过去看她看好的沙发。

万家强累得全身跟散了架似的,瘫在沙发上不想动,两眼直直地望着她背影说你先收藏了,我改天再看。

季苏说网上的家具从看好了到下单到运回家得一两个月呢,得早点定下来。一回头,见万家强两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,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,起身,坐到他身边,问老家那边到底是怎么了,万家强就把家里的事大体一说,两手一摊说:“我妈和我姑妈杠了三十多年了,谁也没办法。”

关于婆婆和姑婆婆的矛盾,季苏大抵知道一点,觉得特好笑,以前,她听万家强说万春燕养了只母鸡天天下蛋,突然有一天没下蛋,她就怀疑是自己下田的时候老鲍翻墙进去把鸡蛋偷了,姑嫂俩狠狠地干了一架,把水缸都砸破了。季苏听了笑得直不起腰,倒是万家强不好意思了,觉得季苏的这笑法,像在笑一对洋相出尽的小丑,从那以后,关于母亲和姑妈的矛盾,就很少和她说了。

听说万家强一个人承担了公公的罚款,季苏心里也有点小小的不快,说爸是你和万家顺两个人的爸,凭什么你自己掏罚款?

万家强吭哧了一会说这不我主动说要替咱爸掏的嘛。

“你主动就得你掏啊?”季苏挺不高兴的,虽然他们家有工厂有房有车看上去挺体面的,可在钱上也宽敞不到那儿去,其一,作为小型民营企业,资金链一直是个问题,这不是万家强经营得不好,是全国性的,因为资金周转不灵,发不出工人工资,万家强让工人堵在办公室回不了家,也不是一次两次了;其二是他们刚买了房子,还贷着款呢,钱上紧张得她都不敢去实体店看家具。连装修加家具,他们一共就留了十万块钱。万家强在老家这一大方,就等于是送出去了一个她看好了却舍不得下手的茶几。季苏在心里默默地换算着,说不就个破夹道么,占了就占了去,闹成这样,至于么?

万家强虽然也是这么想的,可季苏一说出来,就觉得有了指责的意思,父母就这样,有再多不好,自己可以抱怨,却不愿被别人挑剔,原本,借陈玉华钱的事,想告诉季苏来着,可听她这么说,就知道,如果说了,就是雪上加霜地找数落,遂默默听着,没说什么。

4

果不出万家强的担心,他回青岛的第二天,老万就知道自己被儿子忽悠了,因为万春燕满大街炫耀,说老万两口子不占理,***都不向着他们,要不是万家强替他掏了三千块钱的赔偿,现在老万还在拘留所蹲着呢。

当时老鲍刚从菜园子里往回走,见万春燕说得眉飞色舞的,就气上了,好一顿吵。说万春燕做贼心虚!信口雌黄!鬼才赔了她三千块钱呢!万春燕也不示弱,噌噌跑回家,拿出万家强赔的三千块钱和***处理意见挨个人跟前抖搂了一圈,上面不仅有万家强的签名还有***鲜红的盖章,这可做不了假,老鲍为啥横拦竖挡地不让她起新房,?说白了,就是嫉妒她家盖了新的大房!

老鲍就冲她呸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沫,说:“我嫉妒?万春燕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,就你那德行,有啥好让我嫉妒的?我家家强家顺都在青岛城里安家落户了,我盖哪门子新房?我盖起来养老鼠啊?!”

万春燕就斜着眼啧啧地嗤笑她:“老鲍,当着我面,你快别吹了,就你那俩儿,就你们那家强,别的我不知道,我就知道他买个房还欠了银行一屁股饥荒呢,就你那家顺,连吃桶花生油都要回老家拎的主,他拿啥在青岛安家立业?拿你和我哥两条老命?!”

万家强买房***的事老鲍知道,可万春燕怎么知道的?她就觉得脸皮被万春燕当众火烧火燎地给掀掉了一层,恼得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扔,就和万春燕打成了团,要不是有人把老万和老金喊来了,她能一口气把万春燕的头发给薅光了。

万春燕虽然看上去很壮,可有糖尿病,没力气,真动起手来,不是老鲍的对手。打仗没赚着便宜,万春燕气得两眼喷火,被老金连拖带拉着,一边往家走一边骂老鲍和老万就是自己盖不起新房嫉妒她,边骂边拍着裤子口袋,好像口袋里装着的三千块钱和处理意见,就是她战胜了老鲍两口子的铁证。

老鲍也被老万拖回了家,关上大门就骂,骂他做了祸居然让儿子替他堵窟窿,三千块呢,风调雨顺的年景里,他们在果园忙一年也就挣这个数。

老万让她骂得火起,捞起电话就拨给了万家强,问他是不是赔给了万春燕三千块钱,万家强知道瞒不住了,就说这不怕您生气嘛,想让您早点出来。

老万像暴风骤雨前的干雷,把万家强吼了一顿,就啪地挂断了电话,坐在那儿,越想越来气,明明是万春燕不占理,咋让她给说成是盖不起房子害红眼病了?

就又捞起电话给万家强拨了过去,让他往家汇5万块钱。

万家强吓了一跳,以为父亲要和姑妈斗气起趟新房,正要劝,老万又开口了,说大家不都说他和老金两口子闹是盖不起新房眼气嘛,那他就让棉花村的人看看,他老万,不是盖不起新房,是有钱也不屑得盖,因为他有俩好儿子,在城里混得好还孝顺,一往家寄钱都是几万几万的。

万家强就觉得父亲越老越天真了,就笑着问那然后呢?

老万说,就当这几万块钱回棉花村旅趟游,过几天他再给寄回去。

万家强觉得也成,只要能让老父亲把胸中这口气顺了,不就是把钱放回去溜一圈嘛,没啥,就让父亲给他个银行账号,他直接给打到存折上。老万不干,说打存折上干嘛?我又不能逢人就拿存折跟人家看:你瞧,我儿给我存了5万块钱,这不摆明了显摆嘛,就要汇款单,因为汇款带一来,邮递员就会送到村委,村委帮忙签收了,就会在大喇叭上喊,某某,村委有你的汇款单。

老万决定,让这张汇款单在村委躺几天,让棉花村的人见识见识,谁家儿子能赶上他老万的儿子有出息、孝顺?一出手就给老子汇五万块!方圆几十里内,找不到一个!

父亲的炫富计划,把万家强乐坏了,去邮局汇了款,一连几天,只要一想到村里大喇叭上喊着让父亲去拿汇款单,而父亲装做没听见或者没有空去拿的样子就觉得好笑。

当然,这事他没跟季苏说,其一是觉得反正这钱不是真的给父亲了,是过几天就回来了,其二是怕说了季苏会奚落他们家搞笑。

可生活,就像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无赖,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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